前言：作者老多今年65岁，著有《贪玩的人类1.2.3》《中国人的故事1.2.3.4》两部宏篇著作，是地震学家李善邦之子，一生阅读经典无数、好为人师。

今天是教师节，大家都在给自己的老师发出祝福。老多这辈子没上过几天正儿八经的学，小学六年级没毕业文革开始了，不上学了，十年以后文革结束老多已经23岁。不过还是有一位印象非常深的老师，那就是老多六年级的班主任李静宜老师。老多去年还去看望了李老师，可是不久老人家就去世了。

      老多今天想说的，不是给老师点赞，而是给小盆友们泼瓢凉水，啥凉水呢？那就是如果今天大家给老师发出祝福，不是起哄，而是真的想学习，那么老多告诉大家真正的老师不在学校，而在你自己的脑袋瓜里。

      为啥这么说呢？老多写过很多科学家的故事，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发现，很多非常伟大的大科学家都不是好学生，有的还和老师作对。下面老多抄几段《贪玩的人类1——那些把我们带进科学的人》里的小故事：

      伽利略很仔细地研读着亚里士多德的各种理论，不过渐渐地伽利略开始对自己的老前辈产生疑问。亚里士多德说，人身体里有四种不同的液体：血液、黏液、胆汁和黑液。这四种液体如果比例适当，人就会健康快乐，如果不健康肯定是某种液体多了，就要把多余的液体放出来。可人身上究竟有多少液体，放多少才算合适，书里没有解释。伽利略觉得如果想治好病，必须要更精确地了解人身体里各种液体的情况。

      于是上课的时候伽利略向教授提出直接去接触病人，这样来了解病人的真实情况。可他的请求却遭到教授一顿臭骂：“什么？从来也没一个学生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你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就是把我教给你们的统统背诵下来！赶快丢点你那些可怕的念头，否则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名医生！”其实教授每天都在滔滔不绝地讲授着人体各种器官的名称，至于这些器官是怎么工作的，因为亚里士多德没讲过，所以教授也不讲，其实他也不知道。

      还有一次他对教授说：“您讲的都很对，不过您讲的都是从亚里士多德那里得来的，万一亚里士多德也错了呢？”这下教授可快疯了：“你竟敢怀疑伟大的先哲亚里士多德？怀疑伟大的先哲就等于怀疑伟大而又万能的上帝，你给我滚出教室！”

      这个敢于冒犯权威的伽利略确实没有成为医生，他后来成为比萨大学和佛罗伦萨大学的数学教授，在给学生讲课之余他就是玩。

      这是现代实验科学的开创者和老师作对的伽利略的故事。

      林奈1707年出生在瑞典一个乡村牧师的家庭，父亲非常喜欢园艺，他家门口就是一个漂亮的小花园。林奈受父亲的影响从小也对各种花草十分着迷。所以他也和许多著名科学家一样上学的时候成绩平平。林奈对自己小时候的印象是：“处罚，不断被处罚，教室是最可怕的地方……，如果有所教室可以在林中漫步，在小草上打滚，那该有多好。”

      这是生物分类学的开山鼻祖，在学校老挨老师处罚的林奈。

      达尔文从小就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不好好上学，成天跑到野外去捉虫子掏鸟窝。他跟着姑父和哥哥到处去骑马打猎或者在树林里溜达，这些经验让他看到了大自然里许多奇妙而又有趣的事情，而且这种兴趣一发不可收拾。他爸爸想让他学医，中学毕业他来到爱丁堡大学，可这小子晕血，看不得解剖课血淋淋的尸体，结果他还是玩去了。

      在大学的博物馆他认识了博物学家罗伯特·格兰特博士，从格兰特那里他看到了拉马克等前辈的著作，让他大感兴趣。这让达尔文学到了很多生物学知识。他爸爸看这小子确实不是当医生的料，就又想让他学神学，以后做个牧师，于是把达尔文送到剑桥的三一学院。可这个淘气的家伙对神学照样不感冒，在剑桥他又认识了地质学家塞奇威克（Adam Sedgwick，公元1785-1873年）。他还跟着这位地质学家去英国北部，北威尔士地区搞了一次地质考察。和塞奇威克一起玩又让达尔文喜欢上了地质学。同时他读到了伟大的旅行家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公元1769-1859年）的作品《美洲旅行记》，顿时对野外旅行和考察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这是达尔文，他学过医，上过剑桥的三一学院，可他玩出了跟上帝的神创论唱对台戏的进化论。

      他们之所以后来可以成为伟大的科学家，显然不是靠老师的栽培，而是因为他们自己那颗带有强烈好奇的心，其实不是心是脑子。好奇心让他们自觉愚蠢和无知，于是像亚里士多德说的，为脱出愚蠢和无知，他们学习，做学术，最后成了伟大的科学家。

      那怎么学习呢？在教室里乖乖地听老师讲课，然后记下来，背下来？关于学习的方法，老多正在写的书里有一段，今天老多剧透一点。不过老多说的不就是对的，大家看了以后可以思考，而不是给老多点赞。

      思维是让人类产生知识的源泉。不过思维似乎不是上帝专门送给咱们人类的礼物，地球上所有的动物，无论哺乳动物、节肢动物还是昆虫，都有思维的能力。比如一只嗡嗡作响，兴奋地试图接近你的小蚊子，当你挥手想打死它的时候，小蚊子马上改变了方向，逃之夭夭。蚊子做出这种反应靠什么？就靠它脑袋里那个小小脑子的思维。世界上几乎所有动物都有类似人脑的器官，用处和人脑也一样，是对感知到的世界做出判断，是去吃掉呢？还是赶快逃跑。所以思维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不是人类的专利。

      不过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的思维能力逐渐超过了地球上其他的动物，于是人类学会了各种知识，进步了。本来和猴子一样在树上跳来跳去的人站了起来，学会了用火，学会了制造工具。工具又从石器逐渐走进青铜，从青铜走进铁器，几万年以后人类昂首阔步走进了互联网时代。人这些进步靠的是啥？靠的就是不断积累的知识，知识哪儿来的呢？就来自批判思维（Critical Thinking）。知识怎么来自批判思维呢？那批判思维肯定是人类的专利了吧？对不起，也不是。

      近年来科学家在生物行为学方面的研究进展很大，生物学家不但在实验室，还钻进丛林，潜入大海，实地观察各种动物的行为，一观察就是几十年。于是科学家对一些动物的行为有了更深入的，全新的了解。科学家这些全新了解，甚至完全颠覆了过去对动物的认识。过去我们认为地球上只有人是会使用工具的动物，现在科学家发现，这个结论是不对的，很多动物也学会了使用工具。比如有一种猴子，会用石块敲开坚果的外壳。还有一些鸟，比如乌鸦可以打开人类设置的锁，打开的时间比小孩子还快。这些我们在BBC的记录片都可以看到。猴子和乌鸦并不是天生就会使用工具和开锁，它们的这些能力是经过学习得到的，也是靠知识的积累。怎么学习呢？比如用石头敲坚果的猴子，它们开始用石头敲坚果的动作不一定行，坚果敲不开，于是这个动作被否定，换另外一个动作。还不行就继续否定，再试另外一种动作，直到发现和学会一种比较容易敲开坚果的动作。这个不断修正，不断自我否定最终达到目的的过程其实就是典型的批判思维。

      但是具有这种批判思维的猴子乌鸦非常少，而且它们也不会教给其他猴子或者乌鸦这些知识，连它们的后代也不一定都能学会，只能传给一些和它们一样聪明，具备批判思维的猴子或者乌鸦。所以学会使用工具和会开锁的只是猴子和乌鸦中的极少数。这些知识没有互相传递下去，于是猴子乌鸦不会进步。当然不能说它们一点进步都没有，但进步肯定是极其缓慢的。而人类和猴子乌鸦开始都一样，也不是天生就会使用工具。人类使用工具和其他动物学习使用工具的过程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在不断修正，不断自我否定的情况下逐渐学会的。另外具备批判思维的人和猴子乌鸦也一样，是少数人。但是人类逐渐有了文明，文明不但可以互相传递知识，知识还可以代代相传。可以互相传递知识的人类，尽管具备批判思维的人也很少，但是由这些少数人创造的各种工具，以及工具的进步随着文明被传承下来。所以具有批判思维的少数人对人类文明的贡献是巨大的。关于少数人，正如丁文江先生所说：“只要有少数里面的少数，优秀里面的优秀，不肯束手待毙，天下事不怕没有办法。”（胡适著《丁文江传》 北京 东方出版社 2009）

      推动人类进步的批判思维（Critical Thinking），就是对自己的行为不断进行修正的思维，是具备发现自己的错误，不断对过去的行为做出修正、扬弃的思维。英文Critical的动词形式Criticize也有批评的意思，所以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是在对自己过去行为的批评中达到的。18世纪法国哲学家孔狄亚克在他的《人类知识起源论》一书中这样写道：“对于任何有志在真理的探索中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一些进展的人来说，了解那些相信是在为他开辟道路的人们所犯的错误，乃是必不可少的。”（[法]孔狄亚克著洪洁求 洪丕柱译 人类知识起源论 2007 北京 商务印书馆  5页）人类知识起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懂得了解开辟道路的前人所犯错误的重要性。正像西方最著名的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说的：“每当我们对一个问题提出解法时，我们应该尽我们所能去试图推翻我们的解法，而不是去保护它。”（[英]卡尔波普尔著 查汝强 邱仁忠等译 科学发现的逻辑 英译本第一版序言1959年版1 北京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2008  XI页）

      希望更多的小盆友们都争取去做引领人类文明不断进步的少数人。

      今天就写到这里，祝所有的老师教师节快乐！